李继高 黄元英/文
据考证，人类的酒文化已有九千多年的历史。酒伴随着人类文明的步伐不断向前发展，在人类生活中有着重要而特殊的作用。人们高兴时饮酒，苦闷时饮酒，寂寞时饮酒排遣，忙碌时饮酒偷闲，胆怯时以酒壮胆，豪情时用酒助兴，借酒消愁，斗酒恣欢，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心境都能从酒中品出自己需要的味来。有商洛诗人说：“生活中没有酒，如同自然界没有花人类没有爱。”酒俗研究是地方民俗文化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。陕西商洛，历史悠久，文明发达，据近年来商洛出土的商，周时期的樽，卤，觥等酒器证明，商洛酒文化历史至少已有了四千多年。商洛地跨长江，黄河两大流域处于南北自然地理和文化的交汇地带，山大沟深，民风古朴，兼溶秦风楚韵，独特的地理和文化环境，造就了商洛人独特的饮食文化，而酒俗尤其表现出鲜明的地方特色，成为集娱乐，教化，艺术于一体的综合民俗是、事象，承载着丰厚的文化蕴合。商洛人崇尚饮酒，饮酒在其生活中十分普遍。传统节日里，以酒助兴，红白大小事，用酒言情；远近里外客，借酒示敬；“酒是敬重人的”，“无酒不成礼仪”是商洛人嘴边说的话。待客无酒，意味着对客人的怠慢；客人酒不喝好，主人心不满足。不仅如此，日常生活中大部分成年人还有用饮酒来“解解乏”的习惯。有的山民在田间地头干农活时还带一瓶白酒，在口渴、肚肌时享用。较为富裕的农民，在劳累一天之后，总要拾掇几碟小菜，喝一阵山酒，困倦尽无，兴致盎然。在商洛，喝酒最盛是在春节和一些特殊的日子（如：婚，丧，得子等）。过年时，家家户户办年货首先要买酒，有的甚至准备数十斤白酒，请年客时一场酒从早喝到晚，就能喝十几瓶酒，满村满山沟里都飘着酒香，弥漫着欢乐的气氛。遇上“过三十六岁生日”、结婚等特殊日子，亲朋好友会在主家畅饮几天几夜，酒量的大小，酒德的优劣都会在这种较大场面的较量中展示，之后，公众就会对喝酒的人们给以定论，“某某喝酒厉害得很”和“某某喝酒不行”。酒桌上对善饮者十分敬重，视为英雄，即是酩酊大醉，也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，“酒醉英雄汉，饭饱昧食心”是商洛酒席上流行的话。谁喝醉了，证明心底耿直，对人无曲曲道道、花花肠子，是可交之人。相反，不善饮酒，酒量酒德差的人，常常在酒席上被人瞧不起，是人们取笑寻乐的对象，其人也自觉矮人三分，心中惭愧故殷勤地为席上众人斟酒倒茶，对量大者好言奉承。商洛人喝酒以白酒为主，大部分是村民自己酿造的，有些村庄家家都能“烧酒”。如镇安的毛坪乡，山阳的杨地镇，柞水的柴萍乡等地方几乎每家年年酿酒200-300公斤左右。品种大致有包谷酒、甘蔗酒、柿子酒、小麦酒、高粱酒等，全都以当地盛产的作物为原料。村民烧酒的工艺、水质和技术有差异，所以酒德品质有差别。其中镇柞、商南、山阳等县的“烧酒”较为有名。村民把品质比较好的烧酒尊称为“土茅台”，最好的酒是酿造时最先流淌出来的“烧酒”，它是村民待贵客送重礼的珍品。村民酿酒的劲头，除了自己饮用，招待亲朋的目的之外，还能从中享受创造文明，为人造福的快乐。村民饮酒劝酒的兴致，源于对酒的正面认识，村民把自己酿造的酒称作“粮食精”，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，他们相信自己酿的酒是真正的酒，是最可靠的，而对商店卖的瓶装酒心存疑虑，总觉得不好喝，并一再引用新闻报道的某地假酒案喝死人的消息，证明自己看法的正确。他们认为适量饮酒有益健康，觉得饮酒能舒筋活血，解乏去困，增进食欲，振奋精神，而且喝酒能增加喜庆热闹的气氛，激发人的豪情。生活中无酒，日子便索然寡味；节日里无酒，节日便平淡无趣。酿酒饮酒为商洛人增添了幸福快乐的感受，酒文化为商洛的民俗文化创造了夺目的光彩，酒俗使商洛名震三秦大地。
商洛人饮酒表现出明显的娱乐性。那丰富多样的酒令，热门非凡的气势，给文化生活相对落后的村民带来了无限的欢乐。商洛酒令，粗略分类如下：
常喝酒的人对酒令比较熟悉，而且能精通某些酒令，这样才能在酒场大比拼中立于不败之地。行酒令不仅能提高喝酒的兴致，而且有比赛的乐趣。是人的智慧、技能、观察能力、应变能力以及酒德的比赛。行酒令时，眼，脑并用，口、手合作。眼要明，能迅速发现对方划拳的规律；脑要灵，定对策，攻弱点；手要灵巧，出指迅速果断；口要伶俐，以免从口型中泄密。这种群体协同合作，必须在瞬间完成，不“团结”就会输在对方的手指下。所以胜者不仅有获胜的快乐，更主要的是有一种身体各部位默契配合取得成功后的愉快。而不胜酒力者，头昏眼花手拙口笨不听使唤，屡战屡败，心存遗憾，惋惜不已。同时，饮者耳听声、鼻嗅香，口品味，眼辨色，听觉、嗅觉、味觉、思维等全部调动，全面受到刺激。当血液中酒精浓度达到一定程度，人便能暂时忘记生活中的困惑，感到轻松惬意。所以酒桌上的人得到的是多方的刺激，全身心地放松，因而无比兴奋，乐死不疲。对桌外旁观的人来说，亦如置身赛场观看一场精彩的比赛。行酒令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，脸红眼朦喋喋不休的憨态一个比一个可爱。胜利者的得意，失败者的不服输，清醒者的幽默，晕昏者的滑稽，千姿百态，令人忍俊不禁。那酒令声、叫好声、惋惜声、嬉笑声、口齿不利的劝酒声、碟碟瓶盅的碰撞声汇成“酒桌交响曲”，方圆百米左右的人都能受此气氛的感染而分享到快乐。与人同乐而无醉酒的威胁，观酒的乐趣正在于此。饮酒史一项综合性娱乐活动，然而它带来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娱乐效果。地域不同，层次各异的人同桌共饮，也伴随着轶闻趣事、致富信息、社会分析、生活经验等各方面的交流，相互间得到学习和提高。另外，正如马林诺夫斯基所说，“人们为文化担负了许多艰难的工作之后，文化为他们备下一些补偿，调剂一下单调的生活。减轻一些人生担子”。[1]饮酒之乐，能把人从常轨故辙中解放出来，消除文化创造中的紧张与拘束，使人们振奋精神，再全力投入工作。这其中包含有创造的原素，而且对人际关系的组合、民族文化的传衍都表现出它的作用力。
在商洛，饮酒还是一项雅俗共赏的艺术活动。尤其是酒令，本身就是一门综合艺术，有如诗的令词、动听的曲调、形象的动作，有历史掌故、生活佳音、自然规律……数字拳是眼、脑、口、手合作，十个数字巧妙组合变化的艺术，无声酒令则是用手势造型竞赛的艺术。带唱腔的酒令，酷似优美的民歌。如镇安流行的“双抬轿”：
这种酒令，一般在酒酣时一唱一答，唱毕同饮，词曲俱佳，雅俗共赏。酒令中的“可人”是方言，指心爱的妻子。“清水”即“情水”；“花”指牛粪，所以不要“踩”。实际指不要采路边的野花，而要感情专一。这些谐音双关语的妙用，更增添了酒令的艺术色彩，表现出劳动人民良好的文化素养。又如“双飘带”，曲调十分优美，旋律似陕南花鼓：
这种民间艺术与酒令的结合，使饮酒这种生活行为充满着浓郁的艺术情调。除此外，酒席座位的安排，酒菜的配制和摆放也有很强的艺术性。在农村，一般是不干喝酒的，会准备不少酒菜，而这些菜也不是杂乱的摆放在桌上，比如有七盘菜、就摆二加三、
，八盘菜就摆成三加二
，九盘菜就摆成一二三
或摆成三加三
，十盘菜就摆成三加四
等等。商洛最隆重的酒宴讲究“十三花”，即上十三盘凉菜，一般摆成一三五
或摆成羊“三羊开泰”
商洛人喝酒多有讲究，人们除有饮酒、观酒之乐外，还得到艺术的熏陶和享受。这种始终表现出浓厚艺术性的酒俗告诉我们，人民是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创造者，他们把艺术表现于日常生活，展现在田野山乡。民间是极其丰富而珍贵的艺术宝库。
商洛酒俗中还有民族传统道德心理的积淀，在喝酒的过程中体现着伦理教化的作用。酒桌上有上下席之分，上席是长者或尊者之位。上席坐定，他人方可落座；上席动筷，其余方能吃菜。饮酒，长者喝了“开杯酒”后才正式开席。年青人与长者行酒令须饮一杯“礼貌酒”，行酒令时以“一心敬”或“九长寿”起拳，以示敬重和祝愿，全桌饮酒尽兴后，再由长者喝一杯“提壶酒”。此种酒俗贯穿着尊老敬老的思想，体现了中华民族的美德。我国古代就有祭酒之职、乡饮之礼，年高德重者受到尊敬。至今，商洛民间普遍流传着“家有老，是块宝”的古训。尊客也是商洛酒俗的一大特点。不管你“官职大小，名望轻重，只要是从外地来的，必是有饮就有肉，有肉就有酒”[2]。“无酒不成礼仪”是商洛人待客的基本原则。“酒是敬重人的”，这也是一种普遍心理。因而，酒桌上多向客人劝酒。而对客人的款待，也是通过劝酒才推向高潮。酒俗还有一种道德评判作用。“醉之以酒，以观其性”这是诸葛亮选才任能的一个重要方面。酒风即人风。商洛方言称酒风正为“直”，即耿直、实事求是，坦荡如砥，“宁伤身体，不伤感情”；酒风不正称之为“粘”（rān），依自己的愿望而随意破坏酒规，旁观者对这种人除口头指责外，还罚酒若干杯，以制止这种不正之风。“喝酒不耿直不能交”即反映了商洛人以酒察人，崇尚耿直的习俗。另外推选一位酒风正的人当“酒司令”，强调酒规，监督执行。再选一位秉性正直的人作“执酒官”，公平执酒，以正酒风。这种习俗，实际上体现了人们惩恶扬善、扶正祛邪的普遍心理，客观上起到了道德美化的作用。
商洛酒俗还表现了人们的善良之心和美好愿望。同辈人之间，先碰一杯“友好酒”而后猜拳，猜拳以“俩好”或“二喜”起头，以示双方友善亲和的关系和愿望。对工作人以“高升”起拳，对生意人以“发财”起拳，祝愿他们事业成功，人财两旺。“酒不单行”是酒桌上的口边话，酒要喝双杯，双数意味着吉祥。酒令中，每一个数字都有一个雅号，每一个雅号都有一个美好的心愿。如“宝”（即0）“一心敬”、“二家喜”、“三星高照”、“四季来财”、“五金魁首”、“六高升”、“七巧梅花”、“八抬大轿”、“九长寿”、“十满堂”。把这种心愿扩展到酒桌之外，人人都奉献出一片善良和爱心，人间会更加美好。诚心相持，和睦友爱，这也是社会主义人际关系的一项重要内容。
商洛酒俗中也有一些陋俗亟要改变。比如，喝酒时总要把个别人喝倒才算喝好，而且以喝倒的人数多为荣，每年因饮酒过量而丧命的不乏其人，一些年青人喝酒时拼酒量表现出种种酒后无德的行为等。这些不良习惯都需要人们有意识地去加以纠正，这样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，促进商洛的社会文明进步。
（作者均为商洛学院教授）
